三句话让研磨为我花了18万

初叁那棵树:

▪3

       镁光灯照得眼睛有点发疼，感觉视野里只有明晃晃的光团，刺眼的，乳白近橙黄。记者疯狂地拍着照，周泽楷纵然是习惯了媒体的追逐，也被这场面惊到了一瞬。

       他身边的孙翔显然更无所适从，年轻的青年凭借高挑的身材和英俊的面孔博得了记者的注意，比起旁边的选手，他身前人潮更汹涌些。照相机“咔擦咔擦”地响，英语绕着花腔连珠炮弹一样发问，孙翔面上有片刻空白，随即就被隐没在黑暗里。

       因为叶修状似无意地前进一步，挡住了记者的照相机。

       他的身高比起成年人来说已经合格了，因为瘦，就平白拔高了几分。

       但他本来是挡不住孙翔的，可是此刻前进一步，长长的影子理所当然笼罩住了孙翔的身子。比之周泽楷还少些社交经验的孙翔，面上的茫然，就被这错落一步给遮挡得严严实实。

       周泽楷被刺激得发酸的瞳孔，忽然灼热了起来。烫，烫得发疼。

       他好像又回到了刚刚一瞬。

       世邀赛的开幕式，他们认真听着电竞主席演讲，然后一个一个队伍，按顺序登台。

       叶修穿着国家队的衣服，身躯还是松散的，懒懒的好像直不起来。但在迈入舞台的那一瞬，周泽楷被刺眼的光亮逼迫得不由自主闭上眼，再一睁眼，忽然看到了这样一幕——

       叶修的身子，被一根无形的骨撑起来了。很清瘦的身躯，但是挺拔柔韧，像临风不折的树，堂堂正正地站在世界人的面前，在这样一个盛大到足以让所有人心生胆怯的舞台上，挡在了他们所有人面前，不畏惧，不躲避，直面着台下那么多那么多的观众。

       他说：“We are Chinese。”

       柔软的红，顿时充斥了整个视网膜。

       锦旗上的五颗金星，好像映在了叶修漆黑的眼眸里，那一瞬间，可能也是一直以来，轻而易举，夺走周泽楷所有的视线。

       心跳停顿。

       从原来就知道，这样的，这样的，这样好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领队，被他一腔关怀地护着，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 周泽楷从短暂的回忆中猛然惊醒，手倏而一松。

       然后他也微微移动步伐，站到了叶修面前，从容而淡定地面对着如此多的新闻媒体。

       他的影子，慢慢延伸上了叶修的脸颊轮廓。

       在这一秒，好像时钟定格了。凝固的空间里，喧嚣褪去，烦杂褪去，他挡在挡住孙翔的叶修面前，好像连成了破不去的束缚和牢。

       我知道被你挡在身后是一件很幸福的事。

       我知道你已经习惯了这样，不动声色地保护好你在乎的人。

       但是我不知道，如果在你挡住别人的每个瞬间，有人也愿意这样挡在你面前，你会不会觉得开心一点？

       终于挤开了重重人潮，所有人历经千辛万苦回到车上。

       孙翔坐在最后一排，帽子拉上，又戴上了耳机，大脑放空，一声不吭。

       三点一线。

       他的脑海中想到这个词，很莫名其妙的，却好像看到了适才叶修挡在他面前的那一步，还有周泽楷随之而来的那一步。

       又是情不自禁的，那个带着酒精气味的夜晚，在脑海中呈现，倒映成像，然后焦距调好，接着慢慢清晰。

       是啊，清晰，连呼吸声好像都听见了。

       叶修发烧了。

       在K市的集训结束的那天晚上，孙翔坐在叶修旁边，注意到叶修好像有点不对劲，却没多想。

       当时黄少天坐在他对面，忽然大嗓门地问道“老叶你怎么了不是醉了吧”，看了看叶修身前才开封的啤酒，心中本来还有点异样担忧的孙翔顿时失了心思，刚想笑黄少天这句话的逻辑性，就忽然从一群人围上来关心叶修的画面里，注意到里一道目光。

       属于谁的？

       他记不太清，只依稀感觉，那道目光沉静，带着近乎粘稠的感情，大概是担忧，还有被他注意到后就倏而收尽的安然。

       好像是…是…周泽楷？

       孙翔当然没在意，只是心里暗想，怎么每个人都和叶修关系这么好啊？

       这一刻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，又是以什么心理看待“叶修的人缘”这个客观问题。

       “没事。”叶修脸色是潮红的，嘴唇却是苍白的。他脸上好像还有细细密密的汗珠，有些疲倦地站起来：“我先回去了。”

       说完，他还阻止了苏沐橙想和他一起往外走的举动，费力地开口：“很晚了，你先把饭吃完，待会让别人送你回来。”

       他的样子很虚弱，声音却是坚定的。

       苏沐橙也是知道他的性子的，一时间左右为难，脸上难得露出点倔强来，摆明了不放心让叶修就这么一个人回去。

       “孙翔，”凝滞僵持中，周泽楷忽然开口了，“把前辈送回去。”

       “啊？”孙翔吃饭本就快，吃完后正坐在一旁玩PSP，被念到名字的那一瞬有点莫名其妙，刚想问“为什么是我”，但在看到叶修好像想开口拒绝的样子后，忽然就不知是何原因地改变了主意：“哦。”

       倒不是说他有多恶劣想要枉顾叶修的意愿，而是集训过后，孙翔对叶修的感官就忽然有了微妙的变化。像宛如染了颜料的白桌布，种种混合在一起，他自己都不是很明白，只是总会心痒痒，想看这个人脸上除了嘲笑，微笑，平静之外，还会有什么样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 但是这次依然让孙翔失望了。

       叶修只是好像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，眼睛里是水色的雾气，他看不太清晰，也懒得琢磨一个人的眼神，只粗略地知道叶修的表情没有变化。

       可惜。

       孙翔心中有种不得纾解的，好像什么心思落空的失望。

       “孙翔知道叶修的住址吧？”楚云秀问道，看了看身旁神色担忧的苏沐橙，“沐沐别担心，待会我们一起送你回去。”说完，她还转过身来对叶修说：“叶修你多注意点身体啊，不舒服记得回家喝点热水。”

       叶修笑了笑，点点头，好像实在没精力说话了，看了眼孙翔，就往外走去。

       孙翔双手插兜，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   和叶修两人在路上走着，气氛实在尴尬又沉默，但是孙翔本就是不会和人相处的性子，也不觉得有什么，只看着路旁的花草，心不在焉。

       忽然，叶修趔趄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 叶修的步伐一直都很慢很慢，此时终于是好像支撑不住了一样，身子一抖，要不是孙翔反应快虚扶了一把，只怕已经倒到地上去了。

       “叶修？你还好吗？”孙翔急促地问了句，摇了两下好像失去知觉的叶修的胳膊：“喂，叶修？叶修？叶修你醒醒，叶修…”

       没人回答他。

       焦躁，从身体各个部位上升的焦躁不安，像开了闸的洪水，刚刚被掩下的异样宣泄而出，顿时席卷全身。

       孙翔深吸一口气，咬了咬牙，蹲下，将叶修的手勾在自己脖子上，双腿一用力，把叶修背了起来，脚步一迈，就快速奔跑着。

       这路已经很偏僻了，见不到出租车的影子，大概是时间很晚的缘故，连人影都看不见。孙翔正四处张望着，忽然有人在他耳边说道：“只是发烧了…回家吃药就可以了…”声音低低的，模糊，只靠本能一样。

       叶修好像有点神智不明。

       孙翔这才冷静一点，但半晌又想，不对啊，发烧的话，怎么会病成这样？

       他想了想，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而犹豫，但只是片刻，就将自己的手，慢慢贴上叶修的额头。

       叶修好像瑟缩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 温度对比他的手偏高，但也不是特别热，搁着大概也就是38℃左右的样子，应该不是很严重。

       这是怎么回事？

       隐隐松了口气的孙翔有点茫然，却忽然嗅到了叶修的呼吸里，极淡的酒精味。

       他脑袋灵光一闪，慢慢浮现一个可能性。但他犹豫半天，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，这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：“你…你该不是真喝醉了吧？”

       半杯啤酒而已啊。

       虽然孙翔对叶修的酒量有所耳闻，但现在真实经历了，终于还是觉得…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   叶修没回答，只是靠在他肩上，睫毛好像都碰到了他的皮肤，然后就忽然不满一样嘀咕一句：“叶秋才会醉，我怎么可能醉，这才几杯啊？”

       现在孙翔可以断定，这人果然是醉了。

       他哼了一声，却没多大恼怒，好像还觉得有点新奇似地，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的，也没把叶修从身上放下来，背着叶修慢慢走，嘴里随意问了句：“你是谁？”

       “叶修。”叶修还真一板一眼地回答道，老老实实的，非常乖巧。

       “嗯…”孙翔觉得有点有趣了，于是想了想，又问道：“你和苏沐橙是男女朋友吗？”

       叶修和苏沐橙的花边绯闻自从苏沐橙出道以来就没断过。尽管当事人从没承认，但外界还是各种小道消息不断，听着有理有据可信得很。当然，这也是孙翔比较好奇的一点。

       “不是。”叶修不假思索地回答。

       “那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？”孙翔的话脱口而出。

       “…答应了…她…哥哥…照顾好…”叶修声音不轻地嘟嚷着，好像觉得热，在孙翔微凉的皮肤上蹭了蹭，惹得孙翔顿时又不习惯地动了动，不知从何而来的羞恼涌上，他咬牙，恶声恶气地说：“再不老实，就把你丢下去。”

       这问话也就到此为止了。孙翔毕竟不是什么喜欢窥探别人隐私，或者乘人之危的人。刚刚那句问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迫切地想要知道，现在一冷静下来，纵然不是很懂叶修在说什么，他也觉得够了。

       但是叶修听到孙翔这句话后，居然也就真的安静地趴着不动了。

       孙翔觉得这人真是难得这么乖啊，顿时兴味又起了点，又问：“你知道我是谁吗？”

       “孙翔。”叶修答得很快。

       “孙翔是谁？”孙翔好像故意逗叶修一样，问出了个十分莫名其妙的问题，当然，他也不寄希望叶修能回答。

       果然，这次叶修沉默了很久，久到孙翔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，叶修却忽然模糊不清两个字眼从口中逸出：“喜欢…”

       “什么？”孙翔是真没听清，也没想到会得到回答，一下子屏气凝神，认真听着叶修说话。

       听清了。

       因为好像是一字一句的，口齿都十分清晰的，慢慢的，好像重如千顷的，必须认真对待的答案。那声音在孙翔耳边如炸雷响起，世界安静，世界空白。

       他说：“喜欢的人。”

*

今晚的初叁，是三更的初叁。

明天的初叁，是学习的初叁。

所以到底是站周叶还是翔叶？